临终前的真诚告白

feifei

自从昨天左腿中弹摔倒在地被两个猎人捕获，我就知道自己在世的时间不长了。尽管我们梅花鹿已被你们人类列为一类保护动物，但是，我们所有的动物都知道，你们人类所颁布的许多法律都是亡羊补牢形同虚设的，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天高皇帝远，谁人管得着？所以，我这次中弹是在劫难逃。作为猎人，他们有着比我们动物更残忍的兽性，他们是不会将已到手的猎物放归大自然的，尤其是象我这类的珍贵动物，不幸栽在他们手里，他们甭提有多高兴啦。


　　我是昨天黄昏时被他们击中的，当天晚上他们将我关在屋内的铁笼里，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给身受重伤的我戴上了铁链。他们在离我不远的餐桌上聚饮，一个妇女在旁边伺候。当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看到我的悲惨遭遇而为我求情时，居然遭到他们严厉责骂。其中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几乎还动手打她。

　　从他们的生活细节和交谈中我得知他们是兄弟俩，那妇人和女孩分别是那个年纪大一点的老婆和孩子。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商议明天如何处置我。哥哥担心地说，会不会被其他邻居发现并报告森林警察来抓我们呢？弟弟说，不怕，我们是天黑之后才抬回来的，今晚没月亮，相信没人看见。之后，他们兄弟俩又计算能从我身上获得多大的利益。比如我这对鹿茸能卖多少钱？这张鹿皮能卖多少钱？一身鹿肉又能卖多少钱？还有，如何避人耳目，做到万无一失。他们越议越兴奋，只有那位小女孩在一旁替我垂泪。

　　今天早上，小女孩刚出门去学校，她的父亲和叔叔就霍霍磨刀。我知道再过片刻，自己就要被他们割茸、剥皮、掏心、斩碎，之后，鹿茸被卖进药材商店，鹿皮被卖给皮具厂，浑身骨肉被卖到餐厅酒家，最后成为你们人类的美味珍馐。

　　我即将死亡，虽然是一只鹿，一只差一个月就满两周岁的雄鹿，但毕竟也是一条生命。在我临死之前，我看了看周围，只有他们兄弟俩和那个妇人，他们都是用冷漠的眼光打量我，没有丝毫怜悯和同情。我所知道的这个地球上唯一同情和怜悯我并替我垂泪的就是那位小女孩，可是她现在上学去了。再也没有其他人来关心我同情我怜悯我并救出我，也没有人来制止他们兄弟俩的暴行，我只有独自流泪。

　　是的，我流泪了，在临终前。我为自己短暂的生命流泪，为孀居多年而今突然丧子的母亲流泪，也为你们人类社会的未来流泪。

　　你们人类有一句话叫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算一个人平生恶贯满盈，到临终时也会说出一些善良的话来。因为生命的终结可以唤醒一个人的良智，会令他蓦然醒悟并进行忏悔。只是，不知现在我这只鹿，能否以自己临终前的真诚告白来唤醒正在走向深渊的你们整个人类？

　　据我的母亲讲，她的祖父祖母和父母都是这样跟她说的：几十年前，这个地方方圆数百里还是山清水秀古树参天人迹罕至的动物乐园。那时候，这里的森林里有狮、虎、熊、豹、狐、狼、象、兔、猴、鹰、雀、鹿等数百种动物，大家和睦相处，笑声朗朗。虽然也经常发生一些弱肉强食之类的事件，但由于森林广阔洞穴众多，每一种动物都有藏身之地，所以不至于灭绝，上苍替大自然苦心设计的生物链井然有序，大自然的笑声也随处可闻。

　　大约是六十年前开始，几十个在战乱中逃难的人从一百多公里外的城市来到我们这片乐土，他们在这里结庐，以打猎为生。于是，我们整个动物乐园开始受到来自你们人类的威胁。不过，那时候他们人少，对我们的伤害也是有限的，更何况我们动物中的虎、豹、熊等骁将还偷袭过他们并吃掉好几个人，至少也算给我们这些动物讨回一点公道。

　　可是，过了不到十年，听说换了人间。一百多公里外的那座城市开始大搞建设。在需要木料时，有人将视线投向了我们这一带的大片原始森林。于是，一条沥青公路修到了我们乐园的腹地，有轮子的“动物”拖来了许多人和伐木设备，在这里建立了几个林场。从此，整个乐园刀斧声电锯声不绝于耳，许多我们曾经熟悉的参天古树相继倒下，被汽车夜以继日地往外拉。许多山坡相继崩塌，泥土被雨水带去远方，原本葱郁的山脉开始露出了她荒凉的脊梁，我们这些动物更感到惶恐不安。

　　随着伐木业的发展，林场变成了县城，人口由几千骤然增加到几万，到如今已改县为市，人口达三十多万。在其附近，又新生了两个县城，还有数十个小城镇。这一带的人呀干劲冲天，修了公路又修铁路，修了铁路之后，现在又修高速公路。仅几十年时间（尤其是近十年），我们那方圆数百里原本葱葱郁郁的动物乐园就被你们人类用公路和铁路切成无数小块，并以城镇不断扩大的方式进行蚕噬，不，是鲸吞。由于猎户足迹的纵深挺进，装备日益精良，再加上你们人类餐桌上的野味不断增多，致使大象、狮子、老虎和豹子等肉食动物在这里相继灭绝。

　　母亲说，以前这一带有数百种动物，到如今剩下已不到三分之一。而且，每种动物的存活量还在日益减少，许多种类正濒临灭绝。梅花鹿作为鹿族中的一员，母亲说以前的存活量有二百多头，到如今估计最多不超过十头。母亲说，由我上溯八代，我们梅花鹿家族真正因自然寿限而终的只有两例，其余的均被其他动物所害，尤其是你们这些自封为高级动物的人类。我们鹿氏家族有百分之九十的成员英年早逝，他们都是死于你们人类之手。母亲说，她生下时还见过祖父祖母和姥姥等长辈，可是，我生下来时连自己的父亲也没见到，因为我是遗腹子。

　　近两年来，我那孀居的母亲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她时刻提醒我谨防你们人类，要我爱惜自己保护自己并为鹿氏家族传宗接代。近两年来，母亲对我寸步不离，躺在母亲的怀抱，我感受到了生命的尊严和母爱的博大。近两年来，我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尽量避开你们人类，尽量锻炼自己的身体和提高自己的求生本能。看见我茁壮成长，母亲十分高兴，她说我很像我的父亲。又说准备带我寻找失散的同族，并为我娶亲。

　　我渐渐长大了，不仅羊伯伯、猴叔叔他们这样说，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所以，我想逐渐摆脱母亲的“束缚”而独立生活，并一直为此在寻找机会。昨天黄昏，我母亲因操劳过度而倦寐，我又口渴难耐。按平时的习惯，我应该叫醒母亲，让她带我出去喝水。但是，当我看见她那疲倦的样子时，实在不忍心打扰刚刚入睡的她，于是独自出穴，谁知走了没多远，就被他们一枪射中。

　　而今，我的生命即将被他们划上句号。在临死之前，我是多么地想念我的母亲。不知醒来之后不见儿子的母亲是何等地焦虑，不知获悉儿子被人类捕杀后的母亲是何等地悲伤！

　　对不起了，我亲爱的母亲。孩儿不孝，不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了，也不能为我们鹿氏家族传宗接代了。请原谅无知的孩儿吧，请不要怨恨我，要怨恨，就怨恨那些日益残忍的人类。

　　是的，现在的人类越来越可恨了！也越来越可怕了！！

　　他们，自封为高级动物，所以，一直居高临下贱视其它物种的生命和生存状态。随着人类社会物质条件的飞速发展，他们的道德和良知也在日益沦丧。

　　他们是那样地自私，为了出行方便，就不断地造车和修路，从木轮车到单车、板车、汽车、摩托车、火车，从乡间小路、石板路到沥青路、水泥路、铁路……他们总以为自己比其他动物聪明，却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地球上的车越造越多，路越修越宽广，但是，他们因自私而轻视资源共享，忽视公交系统的建设和管理，并盲目推崇私家车，疯狂透支矿产资源和其它一切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资源，结果城市越建越大，人口越来越多，城市塞车现象越来越普遍，噪音越来越大，空气质量越来越差，地表气温越来越高，洋面日益上升陆地日益下沉，淡水越来越少……

　　他们是那样地残忍。物质领域的飞速膨胀，已导致精神领域的变态和决堤。同样是地球上的生灵，同样是大自然中的一员，他们现在凭借科技和武器，疯狂滥捕滥杀其它动物，吃它们的肉，吸它们的血，用它们的皮……数量越来越大，手段越来越残忍，导致地球上的许多动植物物种相继灭绝，上苍苦心设计的大自然生物链被他们扭曲和扯断。

　　他们总以为人能胜天，却不知一个人哪怕是他们人类历史上所谓顶天立地的伟人，只要站到大自然的对面，就会显得多么的渺小！丰富的物质条件促使他们私欲膨胀，终日山珍海味花天酒地，理智的大堤已被贪婪和疯狂所漫淹。山脉在滴血，河流在痉挛，湖泊在呜咽……可是他们视而不见。当然，浩瀚的大自然也不会沉默，她会以不同方式给他们以警告和暗示，九八年的水灾，近两年的沙尘暴，以及黄河断流……等等，这只是一个前兆。

　　遗憾的是，自诩为高级动物的人类，对这些反常的自然现象竟熟视无睹执迷不悟，他们仍在一意孤行，尝着甜蜜坠向深渊。

　　母亲，还记得那次我们和山羊、大白兔、猴等动物在森林中讨论起人类社会未来前景之事吗？我们预测，失去理智并贱视其它物种生命的人类，其未来并非无限光明的，甚至可以说已到了危机四伏的地步，连我们这些“低级”动物也替他们焦虑了。为了所谓的政绩，他们大兴土木，移山填海；为了所谓的国家安全，他们在大力发展核武器和航空航天技术，正是那些经常升空的火箭破坏了大气臭氧层。而今，大面积的水土流失和土地沙漠化、核废料的储存和处置、地表气温的升高以及癌症、艾滋病等疾病之类的问题，已令他们头疼万分。这些已经暴露出来的问题仅仅是大自然对他们进行惩罚的一小部分，还有更多更令他们头疼的问题仍在隐藏着正在降临着。我们还预测，未来几个世纪，引起人类爆发大规模战争的主要因素有两个：石油和淡水。随着地球上的人口急剧增加和资源日益枯竭，以及因其他物种灭绝导致生物链的紊乱，人类中的政治家们失去理智的机会越来越多，核战争爆发的可能性也就越来越大，那么，人类社会的毁灭也就越来越近。 　　所以，母亲，你不必为孩儿命丧他们人类的猎人之手而悲伤。请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更多的人命为我们这些被他们所害的动植物之魂来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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